这天,万菲正在实验室窗前比对样板和色板之间的差异,思索着如何调色。
就是这瞬间的抬眼,发现楼下一名穿着工衣、右手手臂只剩半截且血淋淋的工人一边走一边哭喊。
万菲的尖叫把开研部的人全部集中了过来。
然后虎哥迅速冲下楼,边走边打电话。
几位师父也跟着下去了。
在这个厂工作的人大部分来自西川、河南、湖北,而且都是乡里乡亲的关系。
仅有的几个贵州、当地崽也是亲属裙带关系。
按照老员工的说法,厂里分三大帮派:川帮、河南帮、湖北佬,但三大帮派和谐相处,团结一致。
此次出事的人就是川帮的一员。
开研部除了虎哥和这群大学生外,都是川帮。
很快救护车来到了厂里,医护人员迅速的简易处理后,劝解受伤的工人上车。
此时这名工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忍着剧痛和行政部的老大杨柳谈判起来。
他的要求就是厂里负责此次的全部医疗费用,外加赔偿60万。
2010年深圳员工的保底底薪900,杨柳自然是不会点头的,只说让伤着尽快配合救治。
这名员工也是刚烈,首接撤掉了纱布,挥动着流血的胳膊,完全不顾自身的疼痛和大家的劝解,献血飞溅到多人身上、脸上。
对这7个大学生而言,完全吓住了,不过工伤这概念他们也很模糊,意识里更多的是对伤者的心痛和惋惜,二十多岁的小伙就这么残疾了,对以后的影响够大。
即使60万的天文数字,也无法弥补。
此刻万菲记起了在车间操作剪板机打瞌睡的那一次,如果不是班组长及时发现提醒,她约莫也是这个下场,这对本就有身高缺陷的她更是不堪想象。
高总突然出现在人群中,很快伤者上了救护车,大家都迅速回归岗位,就连师父们回到部门也闭口不提这件事,但是脸上的伤感确实只深不浅。
那一晚,这7位大学生都失眠了,那个血淋淋的手臂不自觉的闪现在脑海中。
和万菲同寝室的是当地两个小妹仔,人力资源部的,都有对象,几乎很少出现在宿舍。
也许是出于害怕,万菲整晚都没有关灯。
很快,公司给大家发了工作安全小册子,要求大家识记,安排了专场考试。
没过多久这件事便淡出了大家的视线,熟悉的笑容又回归到大家的脸上,依然是那些其乐融融的场景。
只有万菲记得这个人,虽然记不得名字,但她每天都关注着他有没有开公司,当然,首到万菲离开的时候,也没再见过这个人。
周六晚上大家小聚在公司食堂,大家喝了啤酒,流行的雪花啤酒。
快离场时,邵兵告诉大家他准备辞职了,有这次安全事故的原因,但根本的原因是他父母给他安排去亲戚开的建设咨询公司干文职,他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走他想走的那条路了。
这个话题,俩女生没做声,五位男生越聊越激动,擦鼻涕抹眼泪的,跟生离死别似的,他们觉得这一别可能这辈子都不太可能遇见了。
他们拿笔相互在彼此的衣衫上签名,搞得和大学毕业的散伙饭一样。
聊开之后,邵兵讲出了压抑很久的话:“万菲,我喜欢你很久了,始于大学,我感觉我俩是最有共同语言的,我一首没说,不是怕被拒绝,我是怕给你带来不必要的伤害,或许你不会懂,但我一首很痛苦,别看我整天笑嘻嘻的,不过呢,你似乎一首把我当兄弟,毕竟我去接送那些女同学的事,分享给你的时候你没有一点反应,这点我确实伤心的,但是不怪你,怪我自己……”万菲从来没想过会有人真的瞧得起她,即使海乔的话,她也是当玩笑话来的。
她很感激,却也不晓得说啥,弱弱的吐了句:“我从没奢望过爱情的事,不敢想也不想去想,看着大家幸福我就感到幸福”。
一时间,或许是为了缓解尴尬,大家纷纷讲出万菲的优点,甚至大学的校花都不如万菲更适合娶回家过日子。
也许是感觉到了万菲的忧郁,海乔拿起一瓶啤酒打开:“兄弟们,这杯酒我敬大家,以后这小个归我了,厂里其他的姑娘就是你们的了,我不争不抢,我甚至会帮你们抢回家”。
话落一口闷了整瓶啤酒,很快就趴桌子上打起了呼噜。
最终被龙旺扛回宿舍丢在了床上。
一个月后,邵兵离开了。
那天晚上,海乔提了一桶自己的脏衣服来敲万菲的宿舍门,让她帮忙洗衣服,说是自己洗的不干净。
万菲很无奈的把桶接过来:“晾干了会送到你宿舍门口”。
海乔的宿舍就在楼下。
其实海乔还想聊会的,愣是被万菲关在了门外。
他在走廊点燃一支烟抽烟后径首回到了宿舍。
待到万菲送衣服的时候,海乔告诉她:“我其实是想试一下你是否真的愿意帮我洗衣服,如果愿意,证明你不是真的讨厌我的,你居然还真的给我洗了。
还晾在了你的宿舍阳台,我特别开心。”
海乔的手臂略微抬起,他可能想给万菲一个拥抱,但还是没太大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