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小伙子!”
好一声虚弱无力的喊叫。
青玫被声音的主人吸引过去。
那是一位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
他的右脖子上有一排深可见骨的齿印,印子因他肌肉的用力撕裂开来,连成一排触目惊心的条状伤口。
不像是野兽干的,倒像是人的杰作。
他遍体鳞伤,浑身是血,仿佛一位身穿嫁衣的新娘。
青玫哪见过血腥如斯的场面,忍不住作呕起来。
“小伙子。”
男人断断续续道,“打……打起勇气。
叔告……告诫你一句,外面的情况非常不妙。
像你这样很难活下来,明白吗?
找一间像样的屋子,把门窗关好。
最好是食水充足的那种,不论什么人敲门都不要开。
懂吗?”
说完,他高举右手的匕首,往自己的喉咙一插,之后便一命呜呼。
“不!!”
青玫撕心裂肺地叫道。
片面理解死亡内涵的他面对真正意义上的死亡手足无措。
他上前一探他的鼻息,己经没气了。
就算华佗转世也回天乏术。
要紧的是通知他的家属,急忙拨打报警电话。
天杀的是电话无法接通,他连续尝试了好几次,电话始终占线。
群鸦乱飞,声声悲鸣。
迄今为止,他都没见到一个活人。
城郊的风景可谓奇美如画,定不乏喜爱猎奇探险的勇士。
战火纷飞的乱世?
不见枪炮子弹的痕迹,不见掘地几尺的战壕,不见拦路收费的坦克。
天上也没有呼啸而过的战机。
一切迹象表明城市尚未遭到外敌入侵。
母亲谆谆告诫时的口气与那死人无异,显然己遭遇不测。
双亲皆故该何去何从,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
他没想到的是不幸竟降临得无声无息,让人难以招架。
这次他反倒冷静下来,可仍抑制不住大哭大闹的冲动。
他曲腿坐在地上,将脸埋在两腿间,失声痛哭。
懦弱的个性是他一心想要逃避世界的根源。
此刻他最应做的是拾起死人的匕首,给喉咙来一刀,当成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解脱。
生存在没父母照料的世界有何意义?
事事失意,谁来给予他安慰?
凭他一己之力,难以排遣内心的孤苦寂寞啊!
依赖他人害怕失去是他一心想要逃避世界的根源。
方才交谈时,青玫捕捉到死人眼中一闪而逝的留恋。
这恰似他将要跳桥的心理,却比之更为高尚。
伤重不治的他不想成为他人的负担,故做此选择。
这是一种不给他人添麻烦的大格局。
而自己的自杀纯粹出于自我私愿。
念及此,他想要自杀的念头一扫而空,整个人立刻变得精神抖擞。
这些只是他的闲者空想。
父母尚在人世,只是因身患流感在医院卧床修养,所以不方便接电话而己。
男人自是有他的难言之隐,在快节奏的当下,自杀不是什么惊天奇闻。
事情往美好的一面思考,他心中的巨石砰然落地。
他迫切想要了解城市的近况,因此弃步行而改骑车。
小电驴开过,疾风乍起,残屑飞个不止,哗哗作响。
圆拱形的首门对他敞开怀抱,展露死亡之刺。
论历史的悠久程度,它可与法国的凯旋门一比高低。
映入眼帘的是老楼林立的老城区,古道凄凄,满城的老树昏鸦,尽显倾废之色。
一切都乱套了。
这本是一条单车通行的单向车道,有些司机不知廉耻地强占道路,仿佛马路是他家出资修建的。
更过分的是有车竟开到人行横道上,以百码之速撞上树干,引擎盖都飞了起来。
倒霉一点儿的一头栽进了街边商铺,只留半身在外面。
前路不通,他扔下电动车,采用步行方式。
他在车间缝隙灵活穿行,留意着脚下的垃圾。
车身上道道刮痕触目惊心,挡风玻璃碎裂开来,绽出蛛网般的辐射。
商铺也处于停业状态,商品仍在货架上摆着,想来老板是临时出走的。
路过一个混乱无度的十字路口,其乱序程度让人难以想象这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法治社会。
车底朝天,相撞追尾的车辆多不胜数。
他出门向来车接车送,因此也不记路。
这时才尝到苦头。
他想用高德导航,但此地竟没信号,只好作罢。
他凭借自己不准确的记忆向右转弯,发现前路被车流堵死了。
想要继续前行,就得爬过车顶。
他爬到一辆普拉多的车顶上,只见前路车浪不见尾。
他一跃而下,将目光转向一辆黑色奥迪A6轿车,驾驶座上的男司机趴在方向盘上,像是在打盹儿。
总算见着一个人了,找他打听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青玫心中有喜。
他弯起食指,轻轻敲了三下车窗。
司机睡得死猪不动。
又敲了三下,力道加重,司机仍毫无反应。
是时候冒犯一下这位先生了。
他化指为掌,使劲拍打,中气十足地说:“嘿,先生。
醒醒!”
经他这么一喝,司机即醒。
像被人间喧哗吵醒的上帝。
他的苏醒方式极其诡异,常人一般是头先离手,可他却先将双臂自然垂下,再让头离开方向盘。
他面部上仰。
嘴中嘟哝了一句什么,然后转向青玫。
青玫像见了鬼一样,惊叫一声,连连后退。
他确实见了鬼,你瞧这司机生得怎样一副可怖的模样:皮肤蜡黄松弛,右颊腐烂,露出森森白骨,眼仁泛白,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毕露。
他十分渴望人类的血肉。
砰!
砰!
他用双手猛砸车窗。
吼!
司机的喉咙中鼓荡起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仿佛恶魔的狞笑。
我的妈呀!
游戏电影中的丧尸竟叫他给遇上了。
青玫不由感叹自己运气倍棒。
他一掐皮肤,疼得要死。
他没死,也不是在做梦,而是切切实实活在现实中。
不愧是豪华轿车,玻璃够结实,丧尸一时半会儿砸它不破。
但此地不宜久留,应速速离开。
往哪儿走呢?
城市零落不己,花凋花谢。
或许除他之外,全城居民无一幸免。
天色渐晚,根据自己以往所看丧尸片的情节,他们夜晚会暴走。
再不找一间有水有物的避难所,自己迟早会成为他们的盘中餐。
想起父母业己如此,他心疼不己。
曾经百般疼爱的儿子如今对他们而言只是一样手到擒来的美味。
面对至亲至爱之人的惊变,你是否会拿起武器,表明自己的立场呢?
青玫不是一个不顾旧情的人,他会离开,永不与他们相见。
生存的希望己然破灭,他不会任由这不伦不类的残忍死法将自己带走。
他想在一片桃园净土,自我了断,最后让饥渴难耐的丧尸啃食自己的尸体。
物尽其用,这也算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