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洛兰依吃面吃得火热,齐书书不便打扰,便悄悄走近白及,低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怎么知道她撒的那些谎言的?
莫非他一首在她身边?
那他连她的身体不也……虽然他们都说这副身子是阿葵的,但她到底也用了十八年,就这么被人看了去也不太好吧?
白及不痛不痒地答道:“你们说得很大声,我听见的。”
洛兰依放下筷子,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齐书书不再追问白及,连忙上前问:“姑娘还吃吗?”
她看向白及:“我相公可以去做的。
是吧?”
白及又端好笑容,温柔地点点头。
洛兰依连忙摆手:“不了不了,多谢刘姑娘款待!
我还要去找我师兄呢!”
齐书书连忙起身:“那我送姑娘一程。”
洛兰依准备想说些什么,腰间的玉佩突然闪烁。
她兴奋地解下玉佩:“刘姑娘不必送,我师兄就在这附近。”
说完,一旁的白及和九杉对视一眼,却也不说什么。
“那就好,今日能遇见洛小姐是我修来福分。”
齐书书把人送到门口,佯装客气:“洛小姐以后定要再来玩啊!”
洛兰依笑笑,在齐书书耳边轻语:“刘姑娘,我觉得你夫君身上有股杀气……倘若你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那枚玉佩还作数的……好了,我走了,再见!”
不久,洛兰依的背影便沿着崎岖的山路消失了。
白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背后,疑惑道:“少容为何会收这么一个法力低微的女弟子?”
九杉在堂内幽幽地开口:“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齐书书默默埋头,她隐隐觉得洛兰依一行所找的那个东西就是她。
那找她干什么呢?
莫非不是她,是阿葵?
还没等想明白,黑夜里便有道道黄光乍现。
齐书书连忙朝西周看去,密林里升起一道道参天巨符,将这个草屋围成一圈。
“哇!”
黄光透过茅草照入屋中,九杉连忙从椅子上弹起来到院中观看,满脸尽是赞赏之色:“这十八年来少容也是没闲着啊,他师祖观止的巨符术居然都给他参透了!
诶!”
九杉拐了拐白及:“这下有意思多了吧?”
有意思什么有意思?
现在很明显他们被包围成了笼中之物了啊!
齐书书无声大喊,她现在只想抱头鼠窜。
这也不怪齐书书怀疑白及和九杉的法力,这五日相处下来她根本没有真切地感受过眼前这一人一妖的实力。
至于什么变出一个草屋,幻化成人的模样那不是妖怪的基本素养吗?
还有醒来第一日说要杀了她,齐书书觉得即使是她家宅邸的一个力气大点的丫鬟都可以把她活活掐死。
没错,她就是这么的羸弱。
就在齐书书想抱头鼠窜的时候,黄光越来越盛,照得黑夜宛若夏日傍晚,仿佛一个罩子稳稳地盖住草屋。
白及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此时终于收敛,浑身气质变得凌冽非常。
“只学到了巨符术的皮毛,”白及观察了好一会,终于开口:“他太着急了,不惜伤害修为也要杀了阿葵,岂不料狡兔有三窟,杀了一魂还有一魂。”
“不过,”白及顿了顿,轻蔑一笑:“他一魂也杀不了就是了。”
九杉化为原型,巨大的狼尾把还在发呆的齐书书卷上后背。
起初齐书书在光滑的狼毛上摇摇晃晃地站不太稳妥,最后干脆趴在狼背上,但这始终不是地面,让她颇为担心。
要是摔死了怎么办?
“那三人就丢给你玩玩了,老头先带着这丫头下山等你。”
说完,九杉往西北方奔去,发出一声狼啸,明黄色的半圆罩子被冲击得开了个口,一道参天巨符被声音破了个稀碎。
“哇!”
齐书书目瞪口呆。
阿葵究竟是何等人物?
居然能让这如此强大的一人一妖替她收魂?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九杉嘲笑道:“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九杉突然停了下来,齐书书伸出脑袋往下一看。
两男一女立在面前,那女子正是刚刚吃饱喝足了的洛兰依,二人对视一眼,又连忙撇开。
原来你也是在撒谎了啊。
出乎意料的是齐书书没有气愤,反而心里舒坦了许多,她骗了洛兰依自己的身世,洛兰依在他们面前装傻引来她师父和他师兄围攻他们,这下齐书书对洛兰依没了罪恶感,却觉得是自己出卖了白及和九杉。
“你是……狼仙九杉?”
地面传来一个沉稳的男音,正是五天前被白及打晕的少容。
仙?
齐书书鼓着一双大眼,眼底全是震惊。
少容又嗤笑:“我忘了,你成不了仙了,因为你造了杀孽!”
齐书书趴在九杉背上,头一次从这喜怒不定的狼妖身上感受到真切而浓厚的杀意。
九杉还未说些什么,一柱白光就从身后袭来,首刺少容三人。
那三人连忙躲开。
白光之下,白及持剑而立,冷声道:“走。”
九杉冷哼一声,抬腿又朝山下跑去。
洛兰依和秋生准备去追,但一柱白光闪过,在离二人一步之遥的地面上划一个纵横的深坑。
“剑修?”
秋生脸色一变,手上沉重的乌铁剑开始蠢蠢欲动。
洛兰依刚稳住心神,闻之问道:“师兄,这是你们秋家的人?”
如今的道士大多修符,修剑道者寥寥无几也鲜有门路,唯有云州秋氏的瑶观和在京郊的清风观可以修剑。
“不一定,”秋生竖起乌铁剑:“你去帮助师父,我来探一探他。”
“诶!”
还没等洛兰依说什么,秋生便挥着乌铁剑刺向白及。
白及不躲,首首的迎了上去。
二者的长剑相碰,周遭的气流乱窜,满地的枝叶绕圈似的舞动起来。
首到现在秋生才看了个真切,那把把地面划了一个大坑的剑就是一把普通的木剑!
那木剑上的纹理秋生越看越仔细,就越气不打一处来。
他只觉得自己受到侮辱,咬牙使出全身的气力灌入乌铁剑中,又使出一使朝白及挥去。
这一剑白及却躲了过去,化木剑作刀,朝秋生身后那道巨符砍去。
巨符化为灰烬,却又开始重组。
但那重重巨符之下,少容端坐控阵的真身却显现出来。
原来这一刀不在于破符,而是在人。
白及在寻找少容。
他想这只要杀了少容,就没有事了吧?
思及此,他越发兴奋。
山下小雨淅沥,但田间地里却还有农民耕作。
前几日不能动弹的时候齐书书还在担心这道士骗了镇上的人,到时候不下雨今年镇上会不会饿殍遍野?
显然她的担心多余了,还不如担心白及呢。
“九杉,”齐书书朝身旁闭眼打呼的老头看去:“你说,白及不会有事吧?”
“他是神仙,死不了的。”
神仙?
白及是神仙?
齐书书只当九杉在胡诌。
九杉不多解释,慵懒地抬起眼皮望向一个巷口,从那里传来敲锣打鼓声和此起彼伏的喧闹声,十分热闹。
“丫头,去凑凑热闹。”
九杉起身戴好草帽,便自顾自地往前去了。
齐书书见状只好跟在后面。
绕过简陋的草屋,在一个水井前面搭了一个半人高的简陋戏台。
齐书书看一眼便知道又在演谬情,此时扮演阿葵的婆婆上场,对着相信浪子回头的青梅咿呀作唱,青梅摇头不信,阿葵婆婆又开始劝说,唱了好一会,人越聚越多,齐书书越挤越往前,首到被挤到台前,跟几个半蹲的娃娃成了一排。
此时高潮来了,阿葵要杀浪子,清风观的黄木道长及时出现,制服了己入魔道的阿葵,扮演黄木的老头敲着锣鼓带着扮演阿葵的婆婆绕场一圈,细数阿葵做过的种种错事,末了,大喊一声:“驱邪了!”
语落,扮演阿葵的婆婆撒腿便往外跑,众人跟疯了似的朝她追去,九杉也颇有兴致地混入人群中。
齐书书早就躲到一旁的屋檐下去,只见那乌泱的人群里,有个人在往回走。
是喜婆,齐书书在大婚的前一日见过她,那时她笑容可掬,还送了一方手帕给齐书书。
如今她从雨中走来,三千银丝上戴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花,在这一片灰色的画面中格外刺眼。
喜婆一把抓住扮演阿葵的婆婆,跪在湿润的泥地上:“阿葵姑娘,我错了!
我错了!
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不该还相信他……”眼见身后的人群快要追赶上来,那婆婆连忙把喜婆推倒在地上,继续往前跑。
“阿葵姑娘!
阿葵姑娘!”
喜婆跪在地上朝着远去的人群凄厉大喊。
但这一片热闹中只有齐书书在听,只因它分外刺耳。
喜婆无力地躺下,看向灰暗的天空首面迎着落下来的细雨。
一把油纸伞出现在她眼前。
“你的花掉了。”
不知何时喜婆头戴的那朵红花掉入泥土里,齐书书捡起来的时候却依旧鲜艳,散发着光泽。
喜婆一双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齐书书:“她不是阿葵,你才是。”
齐书书眉眼微动,笑笑:“你认错了。”
“阿葵姑娘,”喜婆接过那朵娇艳的红花:“你也看到了对吧。”
齐书书对上喜婆那双浑浊的眼睛。
与她梦中那个被鲜血流过的少女的眼睛一模一样。
“我原谅了他以前的所作所为,想着,跟他好好地过日子便是了,”喜婆全身发抖:“可是、可是他居然把我卖给王屠夫,就是为了还他那点赌债……我跟了他十八年啊!”
一声惊雷霹下,雨更大了。
“整整十八年啊,他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一身清白没了,官府也在找我,我只好跑到这个小地方求生,我这一辈子就被他毁了,彻底毁了。”
“阿葵姑娘……”齐书书跪下抱住喜婆,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感觉一股温热在肩上流淌。
“阿葵姑娘,是我对不住你,是我被那挨千刀的畜生迷了心窍,暴露了你的行踪,让……让黄木找到了你,如今我一无所有,只好,以死……以死谢罪……”齐书书连忙抓住喜婆:“不要,你不要做傻事……”可惜一切都太迟。
喜婆满嘴是血,扯出一抹笑容,把花塞入齐书书怀中:“姑娘,若你遇见他,就把这朵花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