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家的人被警察领着,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泞的小道上,顺着低矮的土房找人的时候。
黎之正坐在黎家村东北角的那处麻将屋里,随手打出一张二筒。
一桌子的中年男人,眼含防备地偷偷观察桌子上唯一的只有十几岁的少女。
他们挪动着糙黑的手指,犹豫着迟迟不敢出牌。
黎之也不急,只是用指尖轻轻摩挲破旧的木头桌角。
良久,一张牌推了出来,“三筒?”
黎之把牌一推:“胡了。”
手一摊:“给钱。”
“诶呀!”
打牌的几人一声叹息,把牌一摔,“早知道我就出跟二筒了。”
黎之:“二筒我也胡。”
“草!”
“出你妈的筒子,没见人都出筒了还他妈出筒子放她!”
“我踏马的那不以为她出筒子筒子就对她没用了!
没想到,嘿,还真他妈给用踏马上了!”
“拉倒拉倒拉倒!
一个死丫头片子,手气怎么老这么好。”
“晦气东西,散了散了!”
“诶?”
一首在旁边观看,笑成一朵花的老板娘一听他们要走,也不扇蒲扇了,“这就走了?
多玩几把呗再。”
“裤衩子都快输光了,不玩了!
回家吃饭去。”
老板娘拎起自己壮硕的身躯,走到门口挽留几声。
还是没人留。
她啐了一口,“没出息的东西,连个赔钱货都打不过!”
她收起笑脸回了屋,看见黎之也没好脸色,“你也是!
知道你手气好还不让着点他们,总在你这个死丫头身上输钱,他们心里哪能痛快。”
“起开,”老板娘抬起粗胳膊把黎之推到一边,“没眼力见的东西,怎么老挡路。”
说着,她一边利落地把桌子上的麻将牌都收起来。
黎之抬手在自己脏兮兮的衣角上抹了抹,“那要是没什么事,老板娘我就先回去了。”
“赶紧赶紧,难不成你还想留这吃饭?
滚滚。”
老板娘不耐烦地挥挥手。
黎之低着眼睛,抬腿走向门口。
还没迈出去,突然听到后面一声:“等等。”
老板娘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门口把黎之一把拽了回来,“小黎过来,姨跟你说个事。”
黎之:“什么?”
老板娘神秘兮兮的,“小黎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快十八满成年了?”
黎之:“差不多吧。”
老板娘:“姨这可是好心,隔壁村那个王村长家,他有个傻儿子你知道吧?”
黎之:“知道。”
老板娘:“你爹打算把你卖过去,你亲爹!
就两万块钱就把你给卖了!”
黎之:“噢。”
老板娘:“可不是姨吓唬你,你知道那姓王的儿子怎么傻的吗?
是那傻子他妈还怀着的时候,姓王的对着她那大肚子下了死手,天天打,每天晚上那哀嚎声都能从隔壁村子传到这边来,就因为姓王的轻信了别人说他媳妇怀的是个丫头,就每天晚上把他媳妇打的死去活来。”
“结果好了,他媳妇生儿子难产大出血,听到生了个儿子那姓王的可乐坏了,没想到养了十年连个爸爸都不会叫,嘿,生了个傻子!
要我说就是报应,谁让他对着大肚婆都下得去手,那惨的呦,脸上身上腿上就没一处好地方。”
老板娘啧啧两声。
“你老实跟姨说,你爹要把你卖给王傻子家当媳妇,你乐意不?”
黎之实话实说:“不乐意。”
老板娘一拍大腿:“诶,这就对了!”
她两只小眼睛冒着精光:“姨这几年开麻将馆也攒下来点小钱,也不多,将将两万,你爹不就是要两万块钱吗?
姨正好有啊,这样,你不愿意嫁给王傻子他们家,那姨就出钱把你买下来,以后你就跟着姨去做生意。”
黎之也不立马应,只是问:“什么生意?”
老板娘“嘿呀”一声:“姨你还信不过吗,十里八乡的,姨也是看着你从小长大的,姨还能骗你?
你就说你乐不乐意跟姨混吧!”
黎之还是不回话,只是抬起眼,用那两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她。
“你这死丫头,怎么这样犟!”
老板娘有点着急了,出声说,“难道你想嫁给王傻子他们家?
我告诉你,那傻子什么都不会,别说上床那复杂活计,他连饭都还得别人喂,你想嫁过去伺候他?
跟外边说的好听,说给自己儿子娶媳妇,那他儿子啥都不会,你过去还不是得落到他爹手里?
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不然你就是不孝!
多少唾沫都能淹死你。”
“那他要是想跟你上床呢?
他儿子生不了他可是还能生,你想跟那种糟老头子干?
这乡里乡亲的怎么说你,狐媚子,狐狸精,勾引自己公爹,不要脸到家了!
你也见识过村里那些个老娘们骂街,我这说的可都还是轻的,就这样你还想嫁?
你就算过去也还是被打的份,你现在被你爹打,以后就是被婆家打,你被从小打到大,还想被打到老,打到死吗?”
黎之没管她说的这段话,还是坚持问:“什么生意?”
老板娘:“你这死丫头!”
她掐起黎之胳膊上的肉狠狠拧了一把。
合着她刚才说那么都白说了,怎么好赖话不听。
感受到胳膊上传来的痛意,黎之忍不住拧了一下眉。
“那有人,”远处突然有人走过来了,隔着老远冲着这边喊,“嘿,老乡!
你见过黎盛家的丫头没?
他们都说那丫头在你这!”
“找你的?”
老板娘年纪大了视线不好,眯缝着眼看向来人。
黎之远远就看到了那一身黑色的警服,肩头的勋章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的,越来越近。
终于来了。
黎之轻轻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把老板娘拽她的手甩下去。
待三个人走近,老板娘看到其中两个人都是警察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警,警察同志……”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警察闻声看了她一眼,“不是找你的,我们找黎之,”他转头把视线放到旁边安静站立的少女身上,“你是黎之吧?”
黎之点头:“我是。”
“去吧,”二十多岁还年轻的警察在背后轻轻推了她一把,指了指后面西装革履的一个年轻男人,“你小时候被抱错,你亲生的家庭找了你十几年才找到这,他就在那。”
“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