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爸从喉咙里艰涩地挤出来一句：“好……爸爸知道了……你在那等着我。”
他的手已经抖得握不住手机了，手机从他的手里滑落，掉在了地上。
此刻我已经快疼得晕厥，我爸看着我毫无血色的脸才终于反应过来。
“血……秦悦，你的身下怎么会流这么多血？”
“你流产了？”
这下孟云深也慌了，连忙赶到我身边，将我打横抱起塞进了车上后，就猛踩油门把我往医院送。
我被医生和护士接过手，而夏雪亭根本就不知道躺在担架上的人是我，看见我爸急匆匆地赶到，立刻就冲上前抓住我爸的手。
“爸！你们刚刚遇到姐姐怎么不把她拦住！她闯了大祸了，她的外科手术失败了，让患者死在了手术台上！”
“都怪我，早知道这么难的手术，就让我来做好了。”
“可是姐姐不让，她说您制定了规则，谁先当上主任，就把医院传到谁手里。姐姐太想得到医院了，所以才……”
夏兰霞躲在我爸身后拼命使着眼色，可是夏雪亭根本就意会不到，反而更加地入戏，扑到我爸怀里，放声痛哭。
我爸一把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拽出，抬起右手连着在夏雪亭的左脸颊上狠狠甩了三个耳光。
“你再说一次！手术到底是谁做的！”
“真的是秦悦做的吗？”
夏雪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委屈却坚定地说：“是姐姐啊！不信您可以去看工作记录！”
“刘主任也可以给我证明！”
“爸爸，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我给想让姐姐脱身，可是我不能一次次地替她顶罪啊！”
一旁的刘主任吓得瑟瑟发抖，低着头，声如蚊蚋。
“是……是秦悦医生做的没错。我，我亲眼所见，工作记录记的也是确凿的事实。”
我爸抬脚对刘主任的腿窝就是一下，指着我刚刚被推进去的手术室，声音喷薄而出。
“刚刚做手术的人是秦悦？”
“那现在流产进了手术室的又是谁！”
“夏雪亭！你向我告的秦悦的一桩桩破事！到底能有几件是真！”
“真正觊觎我的财产和医院的人，是不是你？”
夏雪亭大惊失色，攥住我爸的衣袖不可置信：“什么，进手术室的是姐姐？”
8
她还是不肯承认，继续在做无谓的狡辩。
“爸爸，怎么会这样？姐姐一逃出医院就流产了？她是遇到车祸了吗？”
我爸张开手掌拽住夏雪亭的头发，头发撕扯着头皮，夏雪亭疼得鬼哭狼嚎。
被我爸拽到眼前，我爸在她的耳边低吼。
“刚刚我和你妈一直都在秦悦的家里，还一直以为是她绑架了你。你跟我说，她到底使了什么样的分身术来到医院医死了人！”
夏雪亭惊恐地张嘴望着夏兰霞，夏兰霞蜷在角落里，一句话都不敢吭声。
我爸突然想到什么，掏出自己抢来的夏兰霞的手机，愤怒地朝她大吼：“打开！”
夏兰霞颤抖着接过手机，我爸立马打开微信，看到了几十分钟前夏雪亭发给夏兰霞的信息。
“妈，我冒着秦悦的名头做的手术失败了，把人治死了。你快点把老男人叫来，就说秦悦治死人后跑了。”
“要快一点，让老男人把秦悦抓到医院来。这个死人的家属一直在楼下闹事，我好怕，他们身上还带着刀！”
“快点让他把秦悦带来啊，我可不能为这件事负责！”
我爸目眦欲裂，一双猩红的眼睛仿佛嗜血般想把夏雪亭撕个粉碎。
“如果我今天没有到秦悦家里，想必就已经着了你的道，把我自己的亲生女儿当成了杀人犯吧！”
我爸愤怒地将手机砸到夏雪亭的脸上：“你这个毒妇！这十几年来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让你过上富足的生活，你竟然这么对我的女儿！”
夏兰霞看见夏雪亭高高肿起的脸和发青的眼圈，冲上去抱上我爸的腰。
“志国！你冷静一点，亭亭就是一时鬼迷心窍而已！她知道错了！”
我爸反手一巴掌把她抽开：“你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夏雪亭滑跪到我爸脚下，拼命摇晃着我爸的裤腿，眉眼间全是悔恨。
“爸，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爸！你救救我！”
突然，他们身后的玻璃直接被砸碎。
9
“谁！到底是谁给我老婆做的手术！你们这些无良医生，我一定要砍死你们！”
死去的患者家属癫狂地拿着一把长刀冲了上来，手臂上都是混着血的玻璃渣子。
夏雪亭吓得要命，连忙爬到我爸的脚后，连头都不敢露出来。
“爸，救我！我不想死！”
我爸把脚从夏雪亭手里拔了出来，向右边撤了一大步，冷冰冰地盯着夏雪亭。
家属的视线移动到穿着白大褂跪在地上的夏雪亭，脸上的肉拧成一团。
“你就是秦悦？是你这个庸医给我老婆做的手术？”
夏雪亭吓得浑身发抖，双手合十苦苦哀求道：“我不是秦悦！我是夏雪亭！对，手术是秦悦做的，与我无关！”
家属迟疑了一下，缓缓地收回挥舞着长刀的手。
“那秦悦到底在哪里？”
夏雪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我也不知道。”
我爸瞪大着双眼，冷哼一声，指着地上的夏雪亭说：“手术就是她做的！她故意把秦悦换下来，自己上台做的手术！手术失败，也是因为她！”
“这台手术除了秦悦无人会做，她一个毫无经验的小白，竟然敢为了主任之位擅自给病人做手术！”
家属脖颈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攥紧了长刀，猛地从夏雪亭冲去。
一刀狠狠地扎进她的腹部，夏雪亭的口中缓缓地流出一大口血。
家属表情狰狞，脸上的肌肉跳动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长刀又插进了好几寸。
“我要杀了你这个无良医生，给我老婆报仇！”
医院楼下的保安突然赶到，用电棍麻痹了家属，家属松开了沾满血迹的长刀，和夏雪亭一起倒在了地上。
夏兰霞扑跪在夏雪亭的身边，朝着门外的医生护士大喊：“快救救我女儿！快救救我女儿啊！”
10
过了好几个小时，我也被推出了手术室。
身上的麻药劲一过，我也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我躺在空荡荡的病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眼泪直流。
刚刚虽然我还没醒，可是对医生的话却听得一清二楚。
我不仅流产了，我的右手还被梳妆台砸得骨折。
怕是以后都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了。
上辈子，我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公孟云深竟然出轨了夏雪亭，更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三个月大的胎儿。
我又十分庆幸，还好孩子以这样的意外主动离开了，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以后和孟云深的婚姻。
父母不相爱，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怕是也不会幸福。
病房里并没有开灯，门被缓缓地推开，孟云深踩着轻轻的脚步从门外进来，拉起我的手，紧紧地贴在前额处。
小声地啜泣起来。
他大概是以为我还没醒。
我的手瞬间紧绷，嫌恶地从他手心中抽走。
他脸色大喜，惊讶道：“悦悦，你醒了！”
我张了张焦躁的嘴唇，毫不犹豫地跟孟云深提了离婚。
孟云深将头趴在我的被子上，满脸懊悔：“不要，悦悦。我不想跟你离婚，我……”
“都是夏雪亭那个贱人！是她跑来我这里说你的不是，说你在外面找了男人！是她来勾引我！”
我冷冷地看着他痛哭流涕，如果自己的内心坚定，又怎会受别人勾引呢？
孟云深还在拼命挽留：“我知道，我知道现在孩子没了你接受不了。但是没关系，我们还年轻啊，我们还可以再要孩子。”
“夏雪亭和夏兰霞所做的事情已经全部曝光了，你不用怕。从今以后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会好好地保护你。”
我紧紧地闭上眼睛，耳边的聒噪让我的内心极度的不平静。
“滚，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等我出了院，就去离婚。这件事情我说到做到。”
“悦悦，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一声低吼传来：“滚！”
11
“你算个什么东西，出轨了还想要我女儿原谅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动的什么歪心思，不就看上了我家的家世吗？我绝对不会再把我女儿交到你手里！”
他丝毫没有了刚刚说孟云深出轨时的傲慢和不屑。
我爸一拳砸在孟云深脸上，连拽带拖的把他丢到了病房外。
他怯生生地走近我，我闭着眼睛，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悦悦，是爸爸对不起你。一直听信了那母女俩的谗言。”
我不动声色，好像睡去一般。
“你……你原谅爸爸好不好？爸爸已经将她们都赶出家门了，夏雪亭也被人刺伤了，还在重症室抢救。”
我还是没反应，我爸看着我即使过了好几个小时还未消散半分的肿着的脸，霎时扑跪到了地上。
他伸手怯生生地碰上我的脸，我瞪大了眼睛，憎恶地看着他。
一个眼神好像巨石一般砸进我爸的心窝，他揪着胸前的衣服，悲痛万分。
“我真是畜生啊，我为什么能把你打成这样！”
话音刚落，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我爸正在抽打着自己耳光。
可他以为这样赎罪我就会原谅他吗？
我看着他渐渐肿胀的脸，嗤笑地说了一句。
“你何止把我打成这样，你还把妈妈留给我的梳妆台砸了，砸到我的手上，我再也做不了医生，拿不起手术刀了！”
我爸发青的眼眶留下了两滴浊泪，他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眼神落在桌上的水果刀上。
他激动地抢过水果刀，刀刃怼在自己腹部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他观察着我的神色，见我无动于衷。
他咬着牙，将刀刃割破了自己的手心，紧紧地捏住手，血都流到了地上。
“我真是个畜生！爸爸，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向你赎罪。”
门外突然有人闯了进来，护士焦急地喊道：
“院长……院长……”
12
护士在我爸耳边说：“夏医生已经醒过来了，她嚷嚷着要见你，情绪非常激动，您快过去一趟吧！”
我爸心虚地看了我一眼，挥着手掷地有声：“我不去！从此以后她们母女俩都跟我秦志国没有半点关系！”
护士左右问难，继续催促我爸：“院长，可是夏医生的情绪真的很不稳定，她刚刚才把腹部的伤口都缝合好，怕是等下伤口又要裂了！”
“我哪也不去！我就呆在这儿看着悦悦。”
夏兰霞在门口听到了全程，披散着头发，像女鬼一样冲进来抠我爸的脸。
表情癫狂道：“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好歹我女儿也喊了你十几年爸爸，你怎么能这样对她！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是想要跟你解释，获得你的原谅，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夏兰霞尖锐的指甲从我爸的眼睛抠到了下巴处，满脸都是细细密密的伤痕，还在不断地渗血，看起来很可怖。
我爸抬手攥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她狠狠地推到地上，抹掉脸上的血，愤怒地喊道。
“要不是她，悦悦才不会流产。要不是她，悦悦不会永远丧失了当医生的资格。夏雪亭就是死了，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夏兰霞在地上鬼哭狼嚎：“我不想活了，我不想活了呀！”
“我好端端的一个女儿，被人刺到器官破裂，永远只能那个挂着粪袋生活。你要我们母女俩怎么活啊？”
我爸狠狠地剜了刚刚的护士一眼，护士已经在角落里吓傻了，看见我爸的表情，更是踌躇万分。
我爸厉声喝道：“把她拖出去，别在这儿惹悦悦心烦！”
护士重重地点点头，手忙脚乱地将哭到虚脱的夏兰霞拖出了病房。
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宁静。
我爸就站在我身边，一句话也不敢说，一个动作也不敢做。
我冷声道：“你走吧，同样的，我也不想看到你。”
“悦悦……”
我爸的声音里充满了乞求，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地喊我吧。
我将身子翻到另一边，表明自己的态度，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他。
我爸轻声地叹了口气，轻轻地离开了病房。
13
出院的那一天，孟云深早早就在医院门口等我，我刚走出医院，他就殷勤地上来帮我提东西。
“悦悦，我来接你回家。”
我淡漠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也好，反正还要回家拿证件，妈妈留给我的梳妆台和首饰，也得去搬走。
我前脚刚上了车，后脚就看见工作人员拿着封条，把医院的人全部清空。
医院被封了。
回到家，我迅速跑上二楼房间，看见整齐有序的梳妆台，我重重地喘了口气，眼珠子掉了下来。
还好，妈妈留给我的东西都还在。
就是梳妆台的侧面，磕出了一道裂纹。
孟云深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垂眸道：
“我都帮你整理好了，就是梳妆台磕坏了一点。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人联系过了，很快就能送去修！”
“悦悦……”
我知道孟云深想说什么，无非都是祈求我原谅那些话。
我冷冷开口打断他，拿出了户口本和结婚证。
“我回家就是为了要拿这些，现在我们去民政局办手续吧。”
“至于梳妆台和行李，我自己会找人搬去修。”
孟云深的脸上全是懊悔，他哽咽着开口：“悦悦，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可以不去，我会向法院提起诉讼离婚，结果都是一样的，何必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说得决绝，孟云深终于意识到自己是毫无机会了，缓缓地说了一句：“好……”
我和孟云深离婚的当天，我迅速雇人将我的东西全部搬了出去。
至于秦家，即使现在只有我爸一个人，我也不会回去。
我在城东重新租了一套房子，好好养着伤，思索着自己未来的生活。
我想，这辈子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14
然而，没多久我爸竟找上门来。
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了，他出现在我门口的时候，是被人推着轮椅来的。
整个人瘦削了很多，皮肤也变得更加黝黑。
他看起来像是断了腿，看见我的一瞬间，欣慰地露出白牙笑。
将手里的吊坠硬塞到我手里。
他尴尬地挠挠头：“悦悦，爸爸对不起你。爸爸，把你妈妈留给你的玉镯砸碎了，也不知道怎么弥补你……”
“这是爸爸特意到南山寺求的，还花了重金请庙里最好的师傅给你开了光。你……最近……爸爸希望它能护你一生平安。”
我盯着躺在手心里的吊坠，无声地冷笑着。
我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伤害，不全是拜你所赐吗？
你倒是有脸，去给我求了吊坠保平安。
真的有用吗？
我哼了一声，将玉坠重新丢在他身上。
“我不需要！你离我远一点，我才能真正过得平安。”
我爸身后的助理昂着头，一脸愤愤。
“秦小姐，你知不知道这是院长花了多大的功夫，吃了多少苦求来的？”
我爸摆摆手，呵斥他警告他住嘴。
可是助理或许对我的不孝义愤填膺，冒着即使院长发怒的风险也要教训我一顿。
“院长连医院被查封调查都无心管，一心去为你求这个吊坠。他上山的时候，三步一叩首，还差点掉下山崖，把腿都摔断了！”
“秦小姐，即使父女间有什么误会，看到父亲为你做到这个份上，你也该体谅了吧！”
我爸勃然大怒呵斥了他：“先滚回车上等我，谁准你在悦悦面前说这些！我都是心甘情愿的，悦悦无需知道！”
说真的，我内心的确毫无触动。
他最对不起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我妈。
可是无论他怎么赎罪，我妈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助理回到了车上等他，我爸悻悻地探着脑袋想看看我的房子。
“悦悦，在这住的好吗？要不要回……”
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一阵癫狂的疯叫声。
“秦悦，你这个贱女人！害惨了我的亭亭，该中刀的人应该是你！”
15
“我要给亭亭报仇！”
夏兰霞手里攥着一把水果刀，对准我像利箭般刺了过来。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下意识地抬手试图挡住。
谁知道，我爸竟推开轮椅站了起来，朝我扑过来，用整个身躯挡住了我。
刀子插在了我爸的后背上。
夏兰霞傻了眼，松开刀子尖叫着。
我爸的助理在车内完完整整地看完了这一幕幕忙从车里冲了下来，把夏兰霞踹到一边。
“院长！”助理连忙把我爸送去了医院。
夏兰霞因为故意杀人被警方判了刑。
可怜的夏雪亭，一身重伤，根本就没有自理的能力，母亲还被判了二十年，没人可以照料她。
后半辈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过。
我爸被刺伤后，幸亏医治及时，捡回了一条命。
他出院后，知道我对他有怨恨，不愿再见他。
就把私人医院转让出去，折成了银行存款，连带着家里所有的家产财产全部都转移到我的名下。
他自己去南山寺出家修行了。
他说，他要用尽他的余生忏悔。
我再也做不了医生，可我也没有觉得失望。毕竟当初我妈就不太想我继承父亲的家业。
医生太忙，她只想我做个轻松快乐的人。
往后，我就如她所愿，做一个轻松快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