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隙初生
看到一群人抬了屏风回来,云妈像做梦一样,两手在屏风上摩挲着:“这屏风外老爷非常喜爱,当年把它给小姐做了陪嫁。
二夫人屋里的人来抬屏风的时候,小姐躲在后面偷偷哭了好久!”
“她明目张胆的来抢屏风?
爹爹做什么去了?”
思珞气愤的问。
云妈说:“你不知道!
小姐刚嫁过来的时候,老爷待小姐也是好的。
小姐怀着你三四个月的时候,老爷却忽然回来说要纳妾。
小姐为这事呕了几天,还是答应了。
二姨娘进门后,老爷就极少来这里了。
小姐的性子,又不会和人争。
那二姨娘进门不久,也有了喜。
那时,你已经快要出生了。
一天,老爷来了院里,小姐高高兴兴的把老爷迎进屋,老爷却是为二姨娘来求小姐的。
二姨娘胎位不稳,老爷宝贝得紧。
二姨娘说她屋里穿堂风厉害,恐动了胎气,又说她喜欢小姐屋里的屏风,让老爷来借去,等安稳的生了产,再原物奉还。
小姐不想为难老爷,就答应了。
哪知,这一借,就是有借无还。
小姐生了你以后,看到小小可爱的你,丢了其他所有的心思,只想好好把你抚养大。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小姐自顾不暇,这屋里的东西,都被二姨娘扯了由头,乘老爷不在的时候,拿了去!”
思珞把手里的妆奁单子递给云妈:“这单子上的东西,我全部都要拿回来!”
“小姐,你用了什么法子,拿回了金步摇,又拿回了屏风?”
云妈不解的问。
小茹绘声绘色的讲了要回屏风的全部过程,喜的云妈一直“啊呀呀,啊呀呀”的叹。
思珞说:“我不仅要拿回娘的所有嫁妆,还要揪出谋害我和娘的元凶!”
“你发现什么啦?”
云妈问。
思珞说:“暂时还不好说,不过,我一定能查出来的。”
“现在好了,我们的日子好过了,即使不发月银,我们也不怕了。”
小茹说。
思珞笑道:“二姨娘以后有得忙啦!
定要忙得焦头烂额的,哪儿有闲心和我们纠缠呢!”
三个人在屋子说笑着,听到外面的洒扫丫鬟在叫老爷,思珞连忙到门口去迎接,依旧不取下面纱,思珞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脸上痘痘完全消了。
相爷倒得屋里,一眼就看到了屏风。
“珞儿,这……”相爷疑惑的问。
“爹爹!
这是二姨娘今儿命人抬了来的,说是借我娘的屏风这么多年了,该还了。”
“还了好!
还了好!”
相爷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意思,仿佛还因此放下了心。
思珞洞若观火,觉察到了爹爹微妙的神情。
其中,有什么隐情吗?
相爷又询问思珞脸上到底好彻底了没有,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思珞取下面纱,脸上光洁如玉,彻底好了。
那眉眼,相爷恍若又看到了刚嫁过来的紫怡,心头怅惘不已。
相爷说,一定要查出下毒之人。
思珞说:“要想查出下毒之人,原也不难,略懂医理的人即知道,长期食用大热之药,即可让人脸上常年长满粉刺,严重的,引起人体内分泌失调。
只要配齐那几样药,效果极是厉害。
此高明之处在于,即使有人查出来,也非要人性命的虎狼之药,罪责不重。
不过,那药不能间断,间断几日,药物所起的作用,会不治而愈。
那几味药也不难找,各大药房均有售,不过就是干姜,附子,肉桂,丁香,川胡椒,大小茴香等几味药,此几味药单独服用,可以调节人体机理,如果同时煎了来喝,五七日即可生满脸粉刺。
不过,要想去除这些药的气味,倒是个技术含量颇高的事情,普通人不懂,药引子也难弄。
只要去城里几家大药房查一查,即可查出谁买了药。
这些药原本普通,也非禁药之类,下药之人不用跑太远的路去买。
想要长期无人察觉,那药只下在饮食里是上上之策。
之所以怀疑是被人在饮食里下了药,只因为,落入湖中昏迷两日,未进饮食,脸上的痘痘小了不少,那日醒来,小茹去厨房弄点吃食,因不是用膳当口,一个好心厨娘帮忙做了让小茹拿与我吃了,那是这么多年我吃的府里唯一一顿没有下药的饭菜。
爹爹,我和娘也是合该如此!
如果外祖一家在京里,我和娘能时常回回外祖家,哪怕小住三五日,亦可发现端倪。
可惜外祖一家一直镇守南域。
难道,娘亲就一直没提要带我去外祖那里探望一回吗?
恕孩儿直言,爹爹有二姨娘,与娘亲并非恩爱夫妻,娘亲为何一直守在府里,不肯踏出半步呢?”
“唉!”
相爷愧道:“其实你娘也曾提到要带你去探望外祖,是我拦住了!”
“请爹爹恕女儿不敬!
爹爹为何要阻拦娘亲?”
思珞直接的说:“爹爹既不喜娘亲,又娶了姨娘,娘要离开,不是正合了你们的意吗?”
相爷脸上红白相交:“你娘提出也去外祖家的时候,你已经三四岁了,长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可是,你娘的脸上长了满脸的痘痘,一个连着一个,各个乌紫发亮,你娘耐不住痒,拿手抠了,反倒生了脓,那个样子,我怕去了,遭你外祖一家嫌弃,故而没有同意。”
“爹爹说的好没道理!”
思珞不客气的说:“爹爹熟读孔孟之道,位极人臣,岂能说出如此有悖人伦的话语来!
定是有人在爹爹耳边嚼了舌根,爹爹耳根子软,才信了这些胡话!”
思珞言语之中,语意极明显的针对某人说:“娘是外祖的骨肉,外祖怎会嫌弃?
若是如此,这些年,爹爹一定对女儿嫌弃至极吧?
女儿原本以为,爹爹事务繁忙,也或许有人从中阻拦,爹爹才有些忽略女儿了,却万万没想到,爹爹会嫌弃女儿!”
“珞儿!”
相爷说:“爹爹从未嫌弃过你!
也是爹爹的不是,每每回府,来看你时,你落落寡言,并无半分岚儿的欢喜雀跃之态。
二姨娘说是因你不愿见人,岚儿也缠着我不放,也就来的稀疏了。
其实,我时常来你的院子,只在外面看看你,见你一切如常,才走了。
我想,等你长大些,就会明白了。”
“爹爹好糊涂!”
思珞心里愤怒异常:“世上哪有女儿不愿见爹爹的道理!
那市井无赖倒说不出的话,爹爹也信!
女儿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盼爹爹来,爹爹来了,又恐说错了话语,惹恼了爹爹再不来看女儿,故而不敢多言。
女儿只盼着爹爹时常能来,只是坐一坐,不说话也是好的!
哪儿还敢奢望能与爹爹亲昵!”
思珞话里针对的意思,相爷心里明白,他还是出言相劝:“珞儿,二姨管理府中,事务也颇繁,难免有些做的不到,岚儿是她亲生,也难免有些偏颇,其余一切也都还好!
这些年,我也想通了,一切都是爹爹不是,府里原就不该有太多的人,人多了,闹的事情也多了!”
“爹爹的意思,定是多了娘和我喽!
爹爹如此宠爱二姨娘和庶妹,她二人定不是那个多余的人了!”
思珞冷笑:“枉我一直还为爹爹着想,恐是有何难言之隐,却原来,我们一直是多余的!”
“珞儿误会了!”
相爷说:“爹爹心里从未嫌弃过你!
对岚儿,爹爹也是有愧的。
生下来,她就顶了庶出的名头,事事低人一等,从小如此,一生如此,我唯有多爱她些,聊以补偿。”
“爹爹只怕恨不得把她和女儿交换了,让她才是相府嫡出大小姐吧!”
思珞言语中,讥讽之意大盛。
相爷连忙说:“爹爹绝无此意!
手心手背都是肉,爹爹断不会如此想。”
相爷愧中带悔,极度诚恳,让思珞顿时软了心肠。
思珞说:“我理解爹爹的难处!
过去的事情,莫再提,女儿只想查出加害娘和女儿的人,此事,还需劳烦爹爹。”
相爷说:“你要爹爹怎么做?”
思珞说:“爹爹只需找个由头,派人去各大药房,查一下这些年,都有谁同时买那些大热之药。
据女儿揣测,这个人不会换地方,因不可能有人怀疑会用这些药去害人的,如果是长期买那些剧毒的药,才会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因此,要查出来,原也不难。”
相爷当即点头:“我这就吩咐栾虎去查。”
“爹爹!”
思珞恳求相爷:“此事不宜张扬,爹爹还请先保密着些。”
“爹爹知道。”
相爷说:“即使是二姨娘和岚儿,爹爹也会守口如瓶!”
“如此,女儿便放心了。”
思珞恭敬的送相爷出门,今儿,话说的有些重,幸好爹爹胸怀宽大,不以为忤。
相爷往二夫人院里而去。
走在路上,他细细的想了思珞的话,思珞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怨他听信二夫人的话,冷落了她们母女。
虽满意之意太盛,相爷却觉得句句有理。
相爷仰头长叹:“紫怡,是我辜负了你!
你我成婚之前虽无感情,我也曾是打算和你安稳一生,不做它想的!
可是,怪我意志不坚,定力不强,铸成大错。
我原只想,你出生富贵,来到相府,又占了正室之位,珞儿是相府的嫡出大小姐,我只能在其它方面多多补偿她们娘儿俩,不曾想,因我的忽略,造成了你的悲剧!
若有来生,我定当倾力只爱你一个,牢牢守住自己的心!
来生,你可要早早认识我,不要又被别人抢了先!”
思珞那些提醒的话,正正击中了相爷心里的要害。
相爷回忆起来,当年夫人提出要带思珞往南域岳丈那里去探亲,住一年半载。
原以为,二姨娘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的,谁知她却说,紫怡的脸不堪见人,只恐娘家人嫌弃倒丢了相府的颜面。
当时也不做他想,还只觉得二姨娘识大体,宁肯放弃独占丈夫的机遇,也不想丢了相府的颜面,颇为感激呢。
回拒了紫怡的要求,紫怡也不曾再提起过。
现在想起来,紫怡和珞儿,只占了正室夫人和嫡出小姐的名头,其它什么都没有得到。
本以为,两个女人和女儿之间,互有得失,却是大错特错。
男人,真的是无法一心二用的,总是难免顾此失彼。
相爷的心里,益发忏悔不已。
人心之间,若有了一丝嫌隙,再看去时,就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美好。
二夫人和梁梦岚见了相爷,仍跟往日一般,母贤女孝。
相爷看着,却觉得,这母女两个,在他面前,太过周全,倒显得有些失真,就像是台上的戏子,经过仔细的演排过,毫无瑕疵。
做人做到这般境地,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品性才识到达极致,一是城府极深心机过重。
二姨娘好像和第一条搭不上边,第二条……
想到这里,相爷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二姨娘温柔娴熟的话,打断了相爷的思路:“老爷,过来用膳吧。
我吩咐厨房做了你最爱喝的乳鸽汤!”
相爷看着二姨娘盛意眷眷的面容,摇摆不定的心已自软了,又深恐冤枉了二姨娘,抛了心底的疑虑。
不过,相爷看到突然少了屏风的屋子,心里一阵轻松。
对二姨娘的好感又多了一些,关切的问:“你说风水先生看了屋里的风水时,说这屋里须得有生气的植物花草镇着才能无恙。
你们母女平安,全仗了那梅兰竹菊四条屏,屏风上的花草和真的活生生的花草有相同功效。
我才厚了脸皮没有把这屏风送回紫怡屋里,怕坏了这屋里的风水。
今日你怎么送回去了,一时之间,又去哪里淘得如此宝物?”
梁梦岚抢着要告诉相爷,思珞是怎样来强行拿走屏风的,二夫人赶忙偷偷捏了捏她的手,回答说:“老爷,这屏风在我屋里,虽镇着风水,久不归还,我也于心不安。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如今岚儿也大了,前儿,我又请了风水大师来宅里相看,我这屋子里,风水已经扭转了!
岚儿天生富贵,已经过了十八,自无须借从外力了,我这才连忙命人好生将屏风送了回去,我也心安多了!”
歪理邪说,经二夫人舌灿莲花,说的头头是道,相爷心里更添欣喜。
兀自,心里又格外软了几分。
相爷虽心软,却不糊涂,思珞说的话,他滴水也不曾漏,只是吩咐栾虎,去药房仔细盘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