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燕兰笑眯眯道:“恭喜锦瑟妹妹了。”
陆家的丫鬟便上前一步,替小姐往红漳绒托盘上放了小碗的大一朵大西洋珠点翠嵌蓝宝金花,上面镶嵌的几颗蓝宝都有拇指大小,日光下折射出璀璨宝光,更有好几颗莲子大的南洋珍珠点缀其中,一看便知十分名贵。
陆燕兰与锦瑟自小一同长大,交情极深,出手自然重些。
“多谢陆姐姐。”章锦瑟笑着行了礼,将陆燕兰让着坐下。
南霜捧起托盘,特意将两朵珠花端端正正地摆在一处,放在了厅中央的案几上,好让来宾观看。
这一大一小两朵珠花摆在一处,蓝宝珠花光华璀璨,衬得章锦莲那朵素面珠花如鱼目般黯淡无光。
章锦莲脸色难看,勉强笑道:“这位姐姐好大的手笔。”
章锦瑟为两人介绍:“这位是我的堂妹章锦莲,这位是陆大人家的千金,陆燕兰,堂妹该叫陆姐姐才是。”将陆燕兰父亲的官职含糊了过去。
“陆姐姐有礼了。”章锦莲压下羞恼,过来与陆燕兰相见。
陆燕兰微微诧异,锦瑟向来知礼,知这章锦莲只怕有些不妥,笑着与章锦莲见了礼便避坐一旁。
章锦莲见陆燕兰并不想和自己深交,面上讪讪然,却仍旧强撑着坐在厅堂不肯离开。
巳时快过时,与章锦瑟交好的小姐们陆陆续续都上了门,送上了各色添妆首饰,托盘渐渐满了起来。
章锦莲见贵女们送的首饰虽都比自己的珠花好,但如陆燕兰送得那般贵重只寥寥几位,大松一口气,重新又打起了精神。
章锦瑟的这桩婚事,可是压倒了花魁怀孕后找裴家三郎要名分的八卦,一直高高挂在京城八卦排名第一,官眷们背地里都不知议论了多少回,特别是各府妇人,私下里揣测得十分不堪。
贵女们同章锦瑟闲聊时,也八卦地话里话外旁敲侧击地探听。
“锦瑟妹妹可见过沈家的人了?”
“锦瑟妹妹嫁妆绣的如何了?”
“姐姐嫁入沈家一个月后就是冬季狩猎了,姐姐还能去吗?”
“只怕锦瑟妹妹去不了了之,出嫁从夫,沈家也没有功名,如何去得?”
章锦瑟早有准备,一律摆出一副娇羞不欲多说的模样应付;陆燕兰皱眉,为锦瑟拦住不少机锋;章锦莲见此情景却暗暗幸灾乐祸,差点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要说章锦莲也是个有手腕的,如穿花蛱蝶一般满场乱飞,使出浑身解数和众贵女们搭话,各种谄媚逢迎,竟真搭上了几位小姐。
来添妆的小姐里并不是个个都与锦瑟私交好,其中有那么几位是跟随想巴结章宰相的家人而来,心中嫉恨锦瑟容貌家世,又快意锦瑟这门糟糕的婚事,不免幸灾乐祸。
毕竟年纪尚小,不会掩饰,竟和章锦莲一拍即合,坐在角落里小声说得火热,话里话外一起讽刺起章锦瑟这桩婚事来,章锦莲说得兴起,竟如县里的乡野妇人一般,凭空捏造了诸般堂姐的独家秘事八卦抹黑锦瑟,让这几位小姐听得越发入迷,与她越发亲近起来。
南霜无意间听到,不由暗暗皱眉,只怕今日这些小姐一出府门,谣言四散,自家姑娘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姑娘低嫁已是京城笑柄,如今再坏了名声,日后可怎么办。
借着添茶上点心故意打断了几次,可章锦莲正是春风得意,高兴终于搭上了贵女圈子的边儿,又怎肯住口。
南霜急得无法,到锦瑟附耳说了此事,锦瑟皱眉,想了想便朝坐在对面的李小姐看了一眼,低声在南霜耳边吩咐了几句。
南霜心领神会,故意走到李小姐身旁,对身旁采雪道:“待添妆礼后,你记得将堂姑娘的海棠珍珠珠花好生单放,堂姑娘说了,这珠花京城可是难得一见的,说得让姑娘戴着出阁才行呢。”声音不轻不重,正好够李小姐听见。
“南霜姐姐,我省得的。”
那李姑娘最是拔尖好强的,家里又颇有些家底,向来最爱在这种事上争强,这次她送的添妆礼也是最贵重的几件首饰中之一,为的就是能显摆压人一头。听到有人如此大言不惭,贬低整个京城的贵女眼界低下,又如何能忍下这口气。
而且这几样贵重首饰里,她可记得并没有什么海棠珍珠珠花。
“慢着。”李姑娘果然开口,“适才听这丫鬟说,有人说自己送的是京城难得一见的珠花,配得上锦瑟妹妹出阁佩戴,天下竟有如此极品的珠花我竟不知,倒是我孤陋寡闻了,还想请锦瑟妹妹取出来让我开开眼界。”
“李姐姐送的自然是最贵重的,我的堂妹一直随父亲在新安就任县令,不熟悉京城的规矩也是情有可原。或是丫鬟们不懂事说岔了让姐姐误会,还请李姐姐莫要见怪。”锦瑟笑着劝道。
“哦?那便是这丫鬟随意编排客人了?这样没规矩的丫头,若是我们李府,早就打死了。”李姑娘指着南霜。
“姑娘,李小姐明鉴,这都是堂姑娘添妆时说的话,奴婢半个字也没敢添减,院里的丫鬟婆子都是听到了的,都可以为奴婢作证。”南霜见李姑娘话里话外还带上了宰相府的名声,连忙跪下申辩。
采雪见状也连忙跪在了南霜身边,道:“李小姐,这话的的确确是堂姑娘说的,我们都听见了的。”
动静这样大,众贵女都止住了闲聊,朝这边看了过来,各家的丫鬟们忙纷纷附耳,将事情始末告诉了自家姑娘。
听到有人将整个京城贵女都贬为眼界不高,不管和锦瑟私交如何,贵女们都同仇敌忾地气愤起来。
“不知贵府的堂姑娘是哪位?”李姑娘环视一圈,最终朝着章锦莲看了过去。
整个厅堂里,只有章锦莲面如死灰,神情慌乱,心虚得特别明显。
刚刚还围在她身周的几个小贵女都躲得远远的,一起私下编排几句章锦莲还好说,不过是小女儿八卦罢了。可一句话就同时得罪京城所有高门贵女的人,她们还是躲开些为妙。
受不住李姑娘带领众贵女们咄咄逼人的眼神,可人证众多又实在无法否认,章锦莲只得期期艾艾的上前,“话确是我说的,可不过是和堂姐玩笑罢了,实在当不得真的。”
李姑娘却并不让章锦莲自己搭台阶下台,穷追猛打地讥讽道:“不知这位堂妹的珠花是哪件首饰,不如取出让大家同观,也让我们这些京城的土包子开开眼界。”
见实在逃不过,章锦莲只得将自己送的珠花在托盘中指了出来。
众人仔细观看托盘里被埋没在一堆珠光宝气的贵重首饰中的,那朵平平无奇的小小海棠珍珠珠花,都诧异地望向章锦莲,几个心高气傲的贵女更是直接嗤笑出声。
就这样的珠花也敢说是京城难得一见?莫不是真把她们这些京城贵女当成了土包子?
章锦莲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羞窘得脸颊通红,讪讪不能语。
李姑娘不客气道:“这种普通货色,这位堂姑娘竟也当成宝贝,便是京城寻常人家的女儿,只怕也都有那么一两朵,堂姑娘长年居于乡野,眼界未免太低了些。”
章锦莲被说得无地自容,垂头掩脸哭着离开了闻韶院。
李姑娘几句话,便将章锦莲划成眼界低下的外来土包子,只怕此生章锦莲也难以再融入京城贵女圈子了。
经此一场闹剧,众人也都无意再坐下去渐次散了。好几位贵女都眼睛发亮,急着回去将这添妆礼上的八卦回家说给亲朋好友听。
南霜也松了一口气,心知章锦莲在贵女圈已没有了信用,刚刚对姑娘的编排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